【叶问舟x你】沉舟-甜三岁来了

［叶问舟x你］沉舟
   “他这一生，前半生护她，后半生救她。
   一生都在等，一生都在怕。等她回头，又怕她不回头。
   零散琐碎……从不是为自己而活。”

1.
叶问舟成为掌门后的第三个年头，终于收到了唐晚词寄来的信。
彼时三清山上刚下过一场小雨，雨丝又缠又绵，淅淅沥沥，滴在门口的石板上，发出“噼啪”的声响。
叶问舟便是就着这雨声，看完了那封信。
他其实是个极聪慧的人，看书从来一目十行，且过目不忘。唐晚词的这封信，总共不过寥寥几笔，可他展信来看，不知不觉，竟生生看了一个时辰。
看的太入迷，以至于雪青推门而入他也没有发现，直到雪青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晃晃，他才回过神来。
雪青右手抱着一坛酒，皱眉看他，“唤你好多遍了，掌门师兄，你看什么这么入迷？”
她说着便侧首，欲看他手上捏着的纸。被她的声音一惊，叶问舟似是蓦地回过神来，下一秒，迅速将手上的纸对折，放入袖中。
他的动作虽然快，但视线流转那几眼，雪青到底眼尖的瞄到了一个名字。
是一位女子的名字。
她没有多问，别过头扯开话题，“是山下婶婶新酿的桃花雪，特意给你送上来呢。”
对面一片沉默。
雪青顿了顿，“婶婶说请你多照顾她在山上当学徒的小孙女儿……”
叶问舟还是没有说话。
从刚才收回那封信起，他的视线便落在窗外，雨还没有要停的意思，有几滴雨珠顺着山风吹进屋里，飘在桌上，有一阵萧瑟的冷意。
雪青将那坛桃花雪轻轻放在桌上，她声音也很轻，“外头弟子还等着我呢……掌门师兄，我走啦。”
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，雪青掩上门，撑开油纸伞，忍不住微微叹一口气。
这是第几个年头？从小师妹走的那年算起……应有好多个年头了。
数不清了。
2.
小师妹走的那年，三清山上也下过一场雨。不同的是，那场雨来的又急又密，一夜过去，门前许多树叶被打落，飘零在地，渗在泥土里。
小师妹便是在这样的天气里走的。
她那时已经很虚弱，毒蛊入心脉，每日都要忍锥心之痛，再艰难的喝下一碗缓痛的药。明明痛入骨髓，却还带着笑容，声音轻轻的跟叶问舟撒娇，“这药……好苦呀……”
她实在太虚弱，已经咽不下莲花酥这样的食物，叶问舟便取来一小粒桂花糖，将那糖轻柔的送入她口中。
糖是他下山时买的。又担心她吞不下一整颗，于是亲自取了小刀，削成一粒一粒小颗的形状，吃进嘴里不多时便会化开，满口留香。
小师妹那时，已经很依赖他，每日昏昏不得醒，偶而睁开眼，视线在屋中朦朦胧胧，寻找他的身影。
已经是这样的情况，但那场大雨过后的夜晚，原本睡得沉沉的小师妹却突然来了精神，跟坐在一旁守着她的叶雪青道，“雪青师姐，我想出去走走。”
夜已深，叶问舟有事下山未归，雪青本有些睡意，闻她此言却是一惊，“外头风大，你想去哪儿？”
小师妹说，“我想去云起台看星星。”
她难得有些好气色，说话也不断断续续，看起来精神真的极好。雪青细细看她一眼，似乎隐隐明白了些什么。
她不再推辞，垂下眼道，“也好，你且等等，我去取件狐裘来，披着也暖和些。”
小师妹点点头，模样很乖巧。
但当雪青取了狐裘回来时，却见床上被子被推到一边，屋里早已没有了她的身影。
3.
小师妹是一个人去的云起台。
云起台建的高，她身子虚弱，走走停停，好容易登高，便寻了一棵树旁坐下，抬起头，视线定在漆黑一片的天空上。
下过大雨的夜晚，该是有些风的，泥土也应散发着湿润的气味，可她坐在地上，任水地浸润了她的衣裙，丝毫察觉不到似的。
天空黑压压的，小师妹想，原来今天没有星星啊。
都说天空万里无星，第二天必定是个阴雨天。看来今天这场大雨，还没有要停的意思。
小师妹从前是喜欢下雨天的。带着湿意的风，带着湿意的泥土，带着湿意的雨珠，从前她看着，觉得应是十分惬意的。
可如今，她突然有些讨厌这雨天。也算不上讨厌，就是有些遗憾——
那样好看的星空，怕以后就看不到了。
就这么怔愣着看了一会儿，肩上忽然一暖，她回头，竟是师兄来了。
叶问舟手上拿着一件狐裘，自她身后披上，眉头微皱，“怎么一个人到这儿来了？”
他学着她的样子，席地而坐，毫不在意被雨水浸污的袍角。
“我们不是说好，以后都一起来看星星？”
小师妹看他眉头皱得深深，竟轻轻的笑起来，也不辩驳，“可是师兄……今天没有星星呢。”
隔着夜色，她眼睛晶亮，朦胧间，竟让叶问舟觉得，仿佛回到了从前，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丫头，而他，还是那个跟在她身后护她怜她的叶问舟。
叶问舟声音很沉，却很耐心，“若是想看星星，师兄不是送过你一副《山青绿水图》？你身子不好，夜里风大，可不该由着性子来。”
小师妹仰首看他，很乖的应，“好。”
他又问，“那师兄背你回去？”
“好。”
叶问舟于是起身，欲扶她起来，触手第一下，指尖竟是惊人的凉意。
小师妹没动。
她仰头看着夜空，似是感叹，“其实我不是想看星星……”
她是怕，再也看不到星星了。
也再也看不见身边的人了。

叶问舟背着她一步一步往回走。
背上的人，由于生病瘦的厉害，背在背上轻飘飘的一个，似乎风再大一点，就能将她吹走。
他想起刚才，她趴在他背上，声音小小的，很轻、很慢的在他耳边道，“师兄……”
“嗯？”
“那把梳子……我一直没告诉你……其实我……”
她说到这里，忽然顿住，仿佛笑了笑，有些累，“算了……”
“……师兄这么好的人……”
“一定会……长……长命……”
长命百岁。
可她没能说完。
她实在太累了，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，连痛觉都察觉不到似的。
但她在心里说完了。那个秘密——
那个叶问舟一直宠爱的小师妹其实并不是她的秘密，就让她带到地底下去吧。
她所求的不多，只愿师兄能平安顺遂，然后长命百岁。至于她所欠他的——
便让她去地底下赎罪吧。
4.
那年，三清山的雨足足下了五天。
雪青收拾小师妹的遗物，发现许多被她藏在柜子里的画里，画的都是她的模样，张张惟妙惟肖，形神皆似，一眼便能看出是叶问舟的笔墨。
一同收拾的师妹见到这些有些不敢动，怯怯的问雪青该怎么做，雪青想了想，道，“烧了吧。”
既是送给她的画儿，他便不可能再收回来了。是她的，总是她的。
烧了也好，若真能顺着风送去天上，也能陪在小师妹的身边。
小师妹走了，众师弟师妹们最担心的便是叶问舟，就连师父叶哀禅，表面上不为所动，心中对他也是担心的。
可叶问舟并未有什么改变。每日辰时起，亥时休，武功未曾荒废，按时用膳，看起来，好像真没什么改变。
众人放心了。
唯有雪青发现，他其实是有些变化的。
他不再作画画了。
笔墨书案都在原处，可叶问舟再没有踏进那里一步。
雪青知道，他的画，从来都只为小师妹一人所作。如今那人走了，他便不再动笔了。
5.
唐晚词的那封信，写的是蛊毒解治的法子。
迟了三年收到，叶问舟默默的看完，再小心的收好，就那么坐在屋中，静默了一下午。
到了晚上时，门被推开，走进来的是他最得力的大弟子，少年容貌清俊，进门时自带一阵轻风，有些许的酒香便这么飘了进来。
少年有些羞郝，“师父，妙儿偷偷下了您的酒窖，误食了您的陈酿……”
妙儿就是刚才送桃花雪婶婶的小孙女儿。
他话还未说完，杵在门口脸红扑扑的小姑娘便踉跄着走了进来，东倒西歪的样子，“酒……酒好香啊……”
那丫头扎一个双丫髻，鬓边两朵小花，眯着眼睛笑嘻嘻的，声音软糯。
样子像极了一个人。
小师妹病重时，叶问舟没哭。小师妹过世时，叶问舟也没哭。可如今看着站在他面前，身量刚到他腰间的小丫头——
叶问舟，终于在三十岁这年，体会到无语凝噎、如鲠在喉的滋味。
他想起唐晚词信中最后，娟秀小字写——
“……世间难得姑娘这样的灵动人，更难得你这样的痴情人，如今守得云开，晚词遥祝你二人相偕白头，此生不离。”
相偕白头，此生不离……相偕白头，此生不离……
已经太迟了。
6.
七月，叶问舟收拾妥当，又去了一趟杭州。
今年天气不好，这时段的杭州，雨丝缠绵。他要了一搜小舟，坐在船头，将包袱放在一旁，任由小船在湖上飘着。
其实包袱里也没什么东西，不过是一对木偶。
是那年七夕，他与她一同得来的。她过世时，他烧了许多东西给她，唯独没动这个。
小雨淅淅沥沥。
叶问舟划着船，视线寻觅，缓缓划入藕花深处。或许因为天气不好，湖上没什么人，又或是他实在幸运，没过多久，便叫他寻见要找的东西——
一朵并蒂莲。
这东西从来难找，叶问舟也从不信自己的运气。他固执的想，或许是她，也想这朵并蒂莲了。
叶问舟拿着并蒂莲，身旁是那对木偶，他视线定在水面上，看着因为船身晃动，水面缓缓荡起的波纹。
同根并蒂，自然同生共死。
那年他与她同坐一舟，她渡船，她也渡他。
叶问舟在回忆中，仿佛又看到了她的脸。
眉目生动，言笑晏晏。在一片黑幕下，向他伸出手。
他有些恍惚的一笑。
“师妹……”
我已寻到医你蛊毒的方法。
我怕你到了天上，仍被蛊毒所累，被病痛所拖，所以总不敢去见你。
我答应过你，会一直陪着你。不管你去哪里，都不会让你一个人。我没有什么优点，但自问说过的话，从来算数。
只是晚了三年……愿你不要怪我。
他笑了笑，伸出手，去迎她递过来的另一只手。
两手相握，他手心一片冰凉。
但叶问舟却觉，心内一片温暖。